西沙遇险渔民讲述:饥饿难忍抓救生筏上小鸟分食
有渔民被风暴无情地吞噬;也有人怀揣着对生存的渴望,在海水的浸泡中、烈日的暴晒下,以拇指般大小的海鱼为食,在茫茫大海中苦苦支撑3天2夜,最终迎来久候的救援。也有人亲眼目睹,无情海浪将同伴从眼前夺走,却无能为力,备受风浪与内心的煎熬;也有人苦游五六个小时,发出求助的信号。
弃船求生的船员努力挣脱大风大浪的席卷,未沉没的船只、幸存的船员,也开始了一场生命救援……
灾难中,既有对生命的渴望,也闪耀着个体人性的光辉。同样也不失同乡手足之间守望相助。
文/图
本报
李华、严建广
遇险时间轴
9月29日11时左右
当天上午没有什么特别
“不对,应该这样下。”9月29日11时左右,在粤台渔62108船上的*谦尚在船舱大厅围观工友下象棋,不时发声指点一二,不远处粤台渔62116船上的*红辉正在船舱抽干风浪拍进来的水。
当天上午没有什么特别,船员也没有出海钓鱼。早在两天前,四五艘船就已抛锚在珊瑚岛附近以避风浪。
“这样的风没事。”*红辉观测9月27日、28日风级约七八级。当时,*红辉、*谦尚不知道29日的台风“蝴蝶”即将席卷而来,灾难正在悄悄逼近。
12时过后
台风突然加强
9月29日,西沙珊瑚岛海域附近。粤台渔62116船头的测风机呼呼地在转,风大,雨也大,*红辉看到起浪了。
粤台渔62108船员甘敬营明显感觉,12时过后,台风突然加强。此时,驾驶室的渔船的股东谭次顿(音)走下来,对*谦尚说:“风好大!”*谦尚说:“风大有什么办法。”谭次顿说完这些话,回到驾驶室去了,*谦尚从甲板上来到船上的大厅里,这里已经有六七个船员在里面。“风越来越大,大家有些紧张,开始担忧。”*谦尚去船尾看了一下,发现浪大得厉害,“船上本来摆整齐的油桶已被吹得乱七八糟。”很快就有一半左右的船员来到了船尾,当时大船上放了20多条小艇,大家看风浪太大,就商量砍掉绳子,丢掉一些小艇减轻大船的重量。一艘小艇约半吨重,*谦尚和工友扔掉了3艘小艇,大船上浮了一些。
14时30左右
大浪来袭
渔船倾斜
风浪越来越大。
14时30左右,大浪来袭。粤台渔62108开始倾斜,船尾、船舱都进了水。
“机房进水了。”有人叫喊。*谦尚跑去一看,机房的水已经齐腰深;船上已经有人要了救生衣,他也赶紧找了救生衣。十几秒后,第二个大浪打来。*红辉心里有底,船100%要沉了。他冲向3米开外的救生衣,一把抓住,一边跑一边绑救生衣带,没有时间考虑就立马跳船。在海水中,他绑好最后一根衣带。
粤台渔62116的船员林进和感觉大浪打来“像炮声一样”,他拿了一件救生衣,打开闸板砸开了一个洞,此时一个大浪把他向海里推。一些工友也跟林进和一起跳船,另一些工友也从他处跳进海里,事发突然,有些工友没穿救生衣。
风雨交加,狂风卷浪,7~8米高的风浪劈头打来,渔民跳船有可能被打晕,也有可能被风浪推远不知漂向何方,生死就在一瞬间。船员们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跳船求生。
1
眼看工友被浪冲走
无力救援心生内疚
然而,*谦尚还没来得及跳,一个巨浪打过来,把救生衣冲走,*谦尚也被冲到船的大厅内。“浪打过来时我闭着眼睛,到了大厅,睁眼一看,海水距离船顶也只有20厘米左右,船身已经向左倾斜。”他说,“当时,我有些慌了,这时一浪又打过来,我被冲到海中。”
*谦尚在海水中旋转,他说,“感觉自己在第二空间,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。”
*谦尚本能地在海中乱抓,突然抓到一根管子,有100多米长。他说,“我就拼命地往上拉,终于顺着管子爬到一个小舢板上。”
不远处,*红辉刚从海里冒出头,突然有股力量把他往下拽,猛地灌进几口海水。如此第二次,一下子浮出水面的*红辉猛地喘了几口气。
在大风大浪中,*红辉看清原来是工友龚治美慌乱之中求助拉扯了一番。“阿美,快点找东西抓。”*红辉提醒龚治美,再拽救生衣两人都有生命之忧。
风浪之中,一件救生衣无疑杯水车薪,*红辉也在寻找着可支撑的漂浮物。龚治美看到生存之舟——救生筏,奋力游了过去。*红辉也燃起一点希望,“以(游泳)冠*的速度拼命游。”
“有了救生筏,可以支撑久一点。”*红辉说救生筏可避点风,方便等人来救,他多了一点点希望。穿过风浪,模糊视线之下,*红辉看到相隔不到3米处有一艘大船。即便只有3米之遥,他依旧不敢离开救生筏游向大船,“风浪太急,还未游到早已被冲走。”
然而,刚燃起的希望立马被打折扣——救生筏的一半泄气了,只剩下约2平方米的另一半,*红辉死死地揣紧另一半救生筏的气门,存活与否的关键就在这气门之间。
救生筏漂流的方向,*红辉与龚治美已无力掌握,他们只能随风刮、任浪冲,“有人救,就有命,没人救就等死。”事后回想时,*红辉多次提及当时场景下“等死”的无奈。
林进和在海上漂了1个多小时,喝了一肚子海水。好在不久身边漂来一个桶,他赶紧把桶上的绳子缠绕绑住自己,抱紧。幸运的是,他捡到2瓶矿泉水,此时,他已被海水呛得眼发花,视线模糊。他观察海浪,两手紧紧地抓住水,伺机而喝。
2小时后,林进和看到了船老大的儿子阿健(音)。阿健什么都没有抓住,就抓住了一条绳子,阿健的脸发黑。阿健在喊,“快来救我,我没有力了。”林进和游向阿健,两人紧紧抓着桶。
过了一会儿,一个大浪打来,一下子把阿健推出10多米远,“他一边喊着我的名字,一边伸起一只手向我求救。”紧接着阿健一下子不见了,林进和说,他当时伤心不已但又无能为力。到目前,阿健还是下落不明,他说回程时看到船老大拼命地哭,他很内疚没法面对船老大。
2
咬着顶篷边角喝雨水
拽气门重复顶水动作
在海中苦苦挣扎了近3小时后,体力不支的林进和有些绝望,两瓶适时出现的雪碧成为他的救命稻草,一口气喝完一瓶,他希望可以支撑久一点,有人来救。
过了一两个小时后,奇迹再一次出现。林进和快漂到风眼,约有30分钟左右相对风浪较小的空档。他祈求有船就好,他转眼一看果然有船,他再祈求最好是部队的船,因为部队的船会主动救人,后来他定眼一看果真是部队的船。
“我高兴得不得了,这是一次求生的机会。”虽然相隔只有200~300米,林进和拼命游,往前游一会又被风浪打回来,他感觉“距离有双倍远”。游了十几分钟,林进和到达船尾,“他们把编了圈的绳子抛给我。”林进和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屁股坐进去,此时他才有了安全感,“命算保住了”,希望他们“快点拉快点拉”。
上船后,救援官兵对林进和嘘寒问暖,*医问诊时,他才发现,全身多处被泡烂。船上指导员给他电话报平安,林进和开口对老婆说,“我有命了,只是他们(工友)情况不太好。”
在台风过后4~5小时,林进和获救,他感觉自己异常幸运,看着不顾生命危险的子弟兵前来救援,他感动得哭了。
就在林进和获救的同时,*红辉、龚治美两人还在狂风暴雨中忍受着饥寒交迫。食物早已成为奢侈品,水成为当务之急,“一下雨就咬着顶篷边缘拼命喝,多喝一点没关系,可顶久一点。”
海浪更是无情,不时一浪一浪打来,救生筏顶篷注满水,救生筏往下沉,增添几分危险。
*红辉死拽气门脱不开身,龚治美顶住救生筏气柱,不时把顶篷上的雨顶出去。即便精疲力竭,*红辉与龚治美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动作,已记不清做了多少次。“多顶一会,就多一点机会。”
生命危在旦夕之间,家人是永远的牵挂。“希望儿子在家听话一点。”“自己死了,家人伤心死了,以后怎么过。”这些思绪在*红辉脑海闪过,在眼前的危险与艰难之前,他短暂地有过个人温情空间。
*谦尚在大海中发出微弱的求助声,“很绝望,就大声叫,希望有谁能听到,救救我”。喊完后,*谦尚回头一看,身后有一个小油桶,他就一手抓住油桶,一手用绳子把自己和油桶捆到一起。“头就枕在油桶上。”他说。
*谦尚说,“凭着经验,我觉得附近有岛屿,我也曾上过一些岛,知道上面有人住。我就趴在油桶上,顺着风浪漂了游,游了漂。当时,心里想,如果吹东北风就会吹到一个岛上,如果有回南风,就吹到另一个岛上。”
3
在风浪中漂游
终于上岛获救
在漂泊中,*谦尚突然看到了灯光,他就拼命喊,“你们前方有人,快来救我。”但他喊了半个多小时,没有人前来搭救。*谦尚就开始自己慢慢游,同时掌握节奏保存体力。“听到浪来了,我就俯下来,把自己缩起来,不去看浪。”他说,“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不被大浪冲伤。”
就这样在风浪中漂了游,游了漂。9月29日晚7时多,*谦尚距离一个亮着灯光的岛屿只有20多米,就拼命游。“游着游着,踩了一脚试试深浅,突然间脚竟然着地了。”*谦尚知道自己获救了。
上了岛,*谦尚发现这是鸭公岛,20多天前曾来过。上岛后,*谦尚休息了一会后,跑向村中的机房,他跟村民说,渔船遇险沉了,不知道船上的船员情况如何。
村民就带着*谦尚去找村委会叶主任,叶主任知道情况后,安排他喝水,“连喝了几瓶矿泉水,”*谦尚说,“就是要把肚子里的海水吐出来。”后来,叶主任又安排*谦尚吃饭,问他身上有没有伤。
叶主任手电筒一照,*谦尚发现,背部有一条条的伤痕。顾不了许多,*谦尚打电话告诉他爱人,“我们的船沉了,几十号人不知道怎么样,自己上岛了,获救了。”叶主任也与海南省三沙市委反映了灾情。
市委交代叶主任派人到岛上巡逻,看还有没有船员上来。安顿之后,*谦尚才发现,自己体力不行了,“浑身疼,疼得躺都躺不下去,扶着东西才慢慢躺下。”
在沉痛与获救的喜悦中,*谦尚慢慢睡去。*红辉和龚治美二人还在黑暗中苦苦支撑。
4
饥饿难忍
抓救生筏上的小鸟分食
天亮了,迎来清晨第一缕曙光。“过了一天,多了一份希望。”*红辉心里想着救援也快来了。
30日,晴天。天晴少了暴雨的侵袭,*龚二人还未来得及品尝这份宁静的喜悦,没有补给水的担忧却涌上心头。烈日之下,他们已深感口渴。海洋上的烈日比陆地上的*辣几分,*红辉手脚受伤之处,也在烈日之下有了疼痛感,他没有工夫搭理。
八九时,一只小麻雀大小的鸟停留在救生筏顶篷,他们二人一把抓住,拔了毛就吃,*红辉分到一边腿和头,顾不上生食的难吃,强忍着吃下去,这是他们继续熬下去的唯一食物补给。
第三天早上8点多,*红辉听到大船的声音,声音响彻了几个小时。他看到了部队的舰船,相隔七八海里,*红辉拼命地摇救生衣,“希望有了,但能否获救还不确定。”30分钟后,一架飞机从他们左后侧飞过,*红辉再次挥着救生衣,飞机盘旋了一圈,抛下绳索。
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两夜的他们获救了。同样幸运的是,在10月1日上午11点多钟,甘敬营就被搜救的飞机发现,救起。
回想起经历过的危险,甘敬营依然心有余悸,“出海10多年,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、这么快、这么长时间的台风,”他说,“这次的风浪太奇怪了。”
获救渔民陆续返回广东省江门市上川岛,*红辉已慢慢平复平静,但他深感出海钓鱼风险太高,他希望“儿子一定要读书,将来才有机会,不要再做渔民了”。对于将来,他决定养好伤再打算。
今年45岁的*谦尚曾经跑过10多年的船,又做了10余年的养殖。此次出海本来是他最后一次,不料遇险。他更加坚定过一段时间,调整好状态全心搞孵化,“不再冒险”。
回乡的他如今深居简出,同是一条船上出海的同乡人,就他们二人回来,他一直不忍直视乡亲异样打量的眼光。(原标题:海上逃生记)(:SN017)